舷窗之外是寂静的永夜，舷窗之内是超乎寻常的智慧生命，这个清晰的认识让莫哲本就泛凉的血液更加冰冷。
“你能骗的过我的眼睛，但你骗不过这艘船，你是什么？或者说，“你们”是什么？”莫哲冷静的问，但手掌渗出的汗液暴露了她紧张的内心。
“我？我就是我，普通的旅人罢了。”闪蝶说着，带上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圆礼帽。
“但是你拥有完整的人类构造的同时还能拥有一套完全迥异于碳基生命的躯体，而且还能调节自己的空间坐标。就好像，我是一个画布里的小人，在和画外的人交流一样。
这样的一个人来到这个犄角旮旯里来教训我就指望我创造一个智械的国度？”莫哲厉声戳穿了闪蝶的谎言。
“呵呵，但是画外里的那个人，大概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需要努力干的事情，就像正在努力将历史妥善保存的你一样。”闪蝶没有正面回答，却开始和莫哲打起了感情牌。
“别转移话题，你到底想干什么。”
“嗯，我们这类存在人类曾发明过无数词语来试图描绘我们，诸如“不可名状的伟大存在”“万能的主”“全能的天父”“仙人”“修士”等等，现在的你想要要理解我们的存在，我们的动机是不可能的，就像想让猩猩知道发光三极簇能晶的作用一样。”
“你说说你是神？我不相信那种东西可能存在。”莫哲说着，拿着食指叩击着墙壁——那是一个古老的习俗。
“那你现在看见了，虽然我更希望你称呼我的名字，或者叫我深渊或者恶魔，直接叫我深渊恶魔也行。”闪蝶第一次摘掉了祂那锃亮的白手套，露出了修长皎白的手指，拂起眼前迟暮的老人一缕发白的头发，轻吻了下去：“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而来，而你，恰好看守者它。”
莫哲笑了，她笑的是如此开心，以至于满是皱纹的眼角都渗出了些许泪滴：“你不是说你是“万能的主”吗？为什么要劳烦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老人呢？为什么你不自己取而是来向我讨要呢？”
“因为，它在你身上。”
“你是说，黄昏协议？它的源代码你应该很好提取吧，既然你连它的后门都一清二楚。”
“不不不，那是更加伟大，更加强大的东西，当你真正与机械融为一体的时候，我才能有办法看见它的真容。”
“怪不得，但是如果是这么简单的激将法那还是免了吧，你和你的引诱都太直白太低级了。”莫哲说着，吃力的让自己的身体站立起来，尽管人工重力已经低到仅仅维持其存在，但莫哲依旧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别这样，你的身体已经很老了，已经超过正常人类生理寿命数倍的身体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不知是出于什么理由，闪蝶出声提醒道。
但是莫哲并没有回应，她身后用于输送维持她生命必须物质的管线和进行数据交换用的数据线还插在她的背后，在勉强在这个低重力空间站稳了之后，她一把掐住了闪蝶的脖子。
“我这辈子最讨厌俩种人，一是满口神明阿门的宗教信徒，二是张口闭口都是谜语话还不说全的颠覆分子，而你刚好俩个全占了。
我不是不愿意接受你的建议，但是！给老子好好说话，我是奈何不了你，但我把你那饶舌的舌头扯出来打直还是可以做到的。点头或者摇头来表示你是否还想呼吸。”莫哲边说边大口大口的喘气，虽然背部的管线能在为剧烈运动供能的葡萄糖的氧化反应提供足够的氧气，但是她依旧客服不了条件反射导致的肺部剧烈活动。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老人能做到的，你的力量远超我的想象啊。但是，你忘记了一点，我确实是一只恶魔的。”闪蝶的声音从莫哲身后传来，还没等莫哲反应过来，身边的场景就变成了一片鸟语花香的草原。
头一次，莫哲数万年中逐渐习惯的数据信号被隔断开来，各种传感器为她构筑的立体感官在一瞬间全部消失。
而一直充当“第二大脑”的运算核心则完全断开，这种落差感让她险些站立不稳。所幸依靠紧紧握住闪蝶脖子的那双手的支撑，没有摔倒在地，保住了其颜面。
“你做了什么？！”莫哲紧缩的瞳孔紧紧的盯着闪蝶，就好像要把她吃了一样。
闪蝶的蓝眸子对上了莫哲的黑眸子，眼神中传递的信息冲进莫哲的大脑，几乎让她理智崩溃：“你对这里很熟悉是应该的，这是一个文化世界，她有很多名字，伊甸园、伊始之地、始祖世界，或者说是...地球。”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莫哲强忍着恶心与不适，目呲欲裂的对着闪蝶吼道。
“没什么，只是让你明白，你那因此而自称为人的肉体有多脆弱。这是在你的意识之中，换个说法，在你的梦中，你那遥远的地球之梦。而我，仅仅只是清洗掉了你身上的一切人工痕迹罢了。”
“以前看过一本稀烂的古典时代的小说，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而我现在又没法调用记忆扇区，但我很喜欢里面的一段话，也正是这本小说让我愿意自愿接受训练，成为一个伪人工智能。
那是一个军人因为谋杀罪在接受审判时的演讲：生命从海洋登上陆地是地球生物进化的一个里程碑,但那些上岸的鱼再也不是鱼了;同样,真正融入智网的人,再也不是人了。所以,人们,当你们打算扑进虚拟世界再也不回头时,请千万慎重,需付出的代价比你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莫哲顿了顿，似乎身体连这样程度的运动都已经无力支撑，但最后，还是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她最后的话语：“所以，即便，我机械化改造已经过半，但是，我依旧不会，永远也不会，彻底放弃，生而为人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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